腊月初,赤岭国连下三日大雪。
【此生,温临与江月浅二人白头偕老,生不同裘,死后同葬皇陵……】
坤宁宫中,当今皇后江月浅看着手中字迹开始斑驳的婚书,黯然出神。
“皇后娘娘,陛下又去了贵妃那,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次了!却一次都没有来看你。”
丫鬟小兰拿起一边凉掉的茶水,继续说着:“娘娘风寒未愈,也不见陛下来看望,奴婢真为娘娘感觉到不值。”
江月浅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:“像这样的话,万万不能再说,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,指不定惹来什么麻烦。”
小兰手一抖,四处张望了一下,连忙低下头:“娘娘,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
江月浅没有说话,看着那漫天白雪,眼眸轻颤。
七年前,她和温临相遇,也是这么一个大雪天。
那时她还是闽国的小公主。
在闽国边境遇见重伤昏迷的温临,便将人捡回去医治。
彼时,谁也不知对方身份,他们便在朝夕相处中互通了心意。
直到后来,有人来接温临,她才知道他是赤岭国的七皇子,是未来的皇帝。
她原是有些退却了,因为她知道,皇帝是不可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。
可温临一再坚持,顶着群臣声讨,太后斥责,力排万难立她为后。
最初,温临对她真的很好,她也全盘托出自己的心去回应。
可随着光阴荏苒,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变了。
两年前,他纳了第一个妃子,是当朝太尉的女儿。
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。
温临抱住她,轻吻她泛着泪光的眼角:“浅儿,就这一次,太尉手握重权,只有收拢他,朕才能不被牵着鼻子走。”
他再三保证:“朕不会碰她,朕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。”
于是她选择了让步。
但是……没想到她这一让步,换来的却是温临的变本加厉。
回过神来时,江月浅都已经数不清这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人。
她也质问过,闹过,可始终没能改变温临的任何决定。
到了如今,江月浅也累了,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经不起蹉跎了。
“娘娘,娘娘,陛下来了。”
在小兰的一声声呼唤中,江月浅回过神来。
江月浅一抬头看到的,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。
立马起身问安:“陛下万安。”
温临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呼吸微微一窒,上次来的时候,她有这么瘦吗?
他忙走上前,温柔地牵起她的手:“前几天听闻浅儿染了风寒,现在可否好些。”
“朕吩咐御膳房做了你最喜欢的鲫鱼汤,晚些送来,吃了暖暖身子。”
扶着她坐下后,他下意识想像从前一样,亲吻她的脸。
可这一次,江月浅偏头避开了。
温临轻声哄着:“浅儿,消消气,别气坏了身体,朕这几天确实繁忙,忽视了你。”
“这是前几日新上贡的绫罗,叫制衣房给你添几件新衣裳。”
他一抬手,身后公公就命人抬着几大箱子送了进来。
“陛下有心了。”
江月浅的视线从未在那堆箱子上停留,缓缓开口道:“听闻陛下总去柔妹妹那,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了?”
闻言,温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,却耐着性子柔声安慰。
“浅儿,你也知道,朕是皇帝,想要笼络大臣稳固朝堂,只有将他们的至亲留在皇宫,才是最稳妥的方式。”
他认是这个缘由。江月浅心中苦笑,可当真如此吗?
直至今日,温临已经连续一月歇在那位新来的柔贵妃宫里。
江月浅压下心中刺骨痛意,问:“陛下可还记得,你我曾许下誓言,白头偕老,同葬皇陵……”
温临自然地接过话:“自是记得,浅儿,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。”
闻言,江月浅心中却抑制不住地发冷。
他总是这般,承诺似乎早就是习以为常的话。
她低声又问:“……若我先走了呢?”
“那我便将你的尸身葬于冰棺,待朕日后殒身,再一并同葬。”温临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,“浅儿,哪怕是死,也无法将我们分开。”
她明白,他说的是真的,温临的心狠与偏执,她见过的。
那年,温临养了多年的玄龟死后,他就命人将它的尸身留下,至今还摆在金銮殿内。
温临冷落她,却又不愿放过她。
江月浅垂眸敛去眼中痛意:“臣妾方才用过药膳,有些困乏了,陛下去忙吧。”
温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,他抚了抚她的鬓角,几番欲言又止,还是起身离开。
“浅儿,好生歇息,朕改日再来陪你。”
江月浅点点头,目送他离开。
望着温临的身影远去,江月浅低声呢喃:“可是,温临,爱情一事,是不能两全的。”
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明黄身影,江月浅才颤着移开目光,来到书案前。
她拂开桌上的画卷,露出下方的一封未写完的信。
【兄长,二十一日后的腊八节,浅儿在城南门外等你接我一同回闽国。】
江月浅默然看了半晌,再次提笔添上一句——
【届时,劳烦兄长再寻一具后颈有疤的尸首,来替我做这‘皇后’。】
温临,即你违背誓言在先,那我便还你一具尸首,与你同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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